業界頗有口碑的“大師小書”叢書(北京出書社出書),新添了一個“譯館”系列。第一輯十種里,我感愛好的是兩冊英國散文集:一為《四時漫筆》,喬治·吉辛著,李霽野譯;一為《鳥與獸》,哈德生著,李霽野、劉文貞譯。這兩種譯著最後都支出臺灣省編譯館印行的“名著譯叢”,首版于個人空間1947年。前一種是近古代翻譯文學史上的經典,曾屢次重版重印;后一種第一版本里選譯原文的篇數比新版少,並且譯者的簽名也只要李霽野的老婆劉文貞一人。
一
臺灣省編譯館成立于1946年8月,是抗克服利后新設臺灣省行政主座公署的直屬機構。館長許壽裳,浙江紹興人,與行政主座陳誠是同親,也是魯迅生前好友。聘任李霽野來臺同事,或許由於他曾是魯迅“未名社”的成員。
那時,李霽野已分開白沙國立男子師范學院,回到家鄉安徽霍邱葉集。接到約請函,他隨即帶著妻稚出發,并約同親老友李竹年(李何林)一家,及女師同事金瓊英一同赴臺。李霽野一行于10月初抵達。據《臺灣省編譯館檔案》(福建教導出書社2010年版)記錄,李霽野擔負編輯兼名著編譯組主任,李竹年、金瓊英擔負編審,劉文貞擔負編纂。檔案材料里還存有一份名著編譯組“擬譯書目”,計八種。這個系列有的尚未動筆,有的曾經脫稿,后來正式出書的卻僅有兩種,即《四時漫筆》和《鳥與獸》。
這兩種書的第一版本內,均附有一頁待印書目市場行銷,所列“名著譯叢”系列六種,較“擬譯書目”少兩種,先后順序也有調劑。此六種順次為:一、《四時漫筆》,英國吉辛著散文,李霽野譯;二、《鳥與獸》,英國哈德生著散文集,劉文貞譯;三、《伊諾克·亞敦》,英國丁尼生著長詩,劉世模譯;四、《我的黌舍生涯》,俄國亞克沙科夫著回想錄,李竹年譯;五、《美學的幻想》,法國德司比爾著論文集,金瓊英譯;六、《莪默詩譯》,波斯莪默著詩集,李霽野譯。
《四時漫筆》和《鳥與獸》的第一版時光分辨是1947年1月和6月,而5月中旬,臺灣省編譯館已遭取消。本來“二二八”事務后,陳誠被調離,行政主座公署撤銷,改設臺灣省當局,新任省長5月15日就任,16日省當局第一次政務會議就宣布裁撤編譯館。許壽裳轉而應聘于臺灣年夜學,任中文系主任。李竹年進中文系、李霽野進外文系任教。由於沒有哲學系,金瓊英任務欠好設定,便單獨前往邊疆,往云南年夜學教邏輯。劉文貞則經先容到臺灣省立師范學院附中教英文。《鳥與獸》一書大要在5月中旬前就付梓好了,故此得以按原打算出書。
二
《四時漫筆》一書原名The Private Pa⁃pers ofHenry Ryecroft,直譯為《亨利·賴克羅夫特私家雜共享會議室記》。賴克羅夫特是一個虛擬的人物,也可視為作者喬治·吉辛的化身。吉辛在序文中假托本身只是在收拾編選亡友賴克羅夫特遺留的日札手稿,實在全書重要素材都出自他自己的雜記本。他還說,選出的內在的事務經常觸及年夜天然的情形,很多思惟對應所題的月份很是貼切,遂將全書分紅四章,各章分辨以春、夏、秋、冬定名。李霽野恰是據此將書名改譯為《四時漫筆》。
1943年5月,李霽野在重慶北碚夏壩的復旦年夜學任教,課余開端翻譯《四時漫筆》。聽說,曾就原作中的希臘文、拉丁文就教過同在北碚的方豪和楊憲益。1944年2月,書稿譯完,交予孫晉三主編的《時與潮》雜志分期連載。與此同時,在白沙男子師范學院的幾回演講中,李霽野也幾次援用《四時漫筆》。這在其演講集《給少男少女》(文明生涯出書社1949年版)里有明白記載。
1946年10月,李霽野到臺灣,主編“名著譯叢”,初擬的翻譯書目里就列有《四時漫筆》。昔時“臺灣省編譯館任務概略”中有記載:“書名:四時漫筆。內在的事務:以片斷隨感式的文字,抒寫作者對文學、藝術、人生、社會各方面的看法。字數:十二萬。完成時代:(平易近國)三十六年一月。”譯稿原是現成的,李霽野只是從臺灣年夜學藏書樓借來一部japan(日本)出書的原文注釋本作參考,增添了一些注釋,很快交支出版了。該書首印兩千冊。館長許壽裳非常滿足,特意吩咐多印五十本,題字贈予邊疆各年夜藏書樓。而那本士居光知撰序、市河三喜作注的原書,李霽野促離臺時未及回還;一向比及兩岸開放后,才托來訪的臺灣學者秦賢次捎回。
李霽野是1949年4月從臺北出走,經噴鼻港抵達天瑜伽教室津的。臺灣戒嚴時代,邊疆作家的著譯均在查禁之列。李霽野的另一部名譯《簡·愛》都上了臺灣省當局與戒備司令部合編的《查禁圖書目次》,《四時漫筆》天然不會破例。可是,讀者對好書的需求自始自終。據賴慈蕓《翻譯偵察firm 》(北京三聯書店2023年版)一書統計,1964年至1982年間,臺灣地域出書不簽名或改用其他化名的《四時漫筆》盜印本,就有十種之多。最風趣的是文星書店的那本,譯者簽名“于北碚”。李霽野原書譯后記最后一句是“1942年2月16日,譯者于北碚;1946年12月5日,注校終了于臺北”。出書者顯然了解實情,居心用“于北碚”三字作為譯者姓名,頗有嘲諷意味。
就如許,《四時漫筆》以各類盜版的情勢持續傳播。從葉靈鳳、董橋等人的某些文章看,他們應當都見過盜印本,但似乎并不明白譯者究竟是誰。直到1985年,李霽野親身校改的新版,才由陜西國民出書社公然刊行。此書后來屢次重版重印,最新的一個版本即是北京出書社2023年“大師小書·譯館”系列之一。
三
與《四時漫筆》構成激烈對照的是,《鳥與獸》第一版以來一向默默無聞。實在原書作者威廉·亨利·哈德生(今譯赫德遜或赫德森)在英國文學史上的位置盡不遜于喬治·吉辛,在中國也很早就有人先容。李廣田《畫廊集》(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中有一篇《何德森及其著書》,以及一篇依據其英語原文改寫的散文《天鵝》。近年來,哈德生一切主要作品都有中文譯本。程虹《安靜無價:英美天然文學散論》(上海國民出書社2009年版)里有專章評述。
劉文貞原為天津河北男子師范學院英語系的先生。李霽野時任系主任,講堂上曾領導她翻譯文學作品。1934年,劉文貞結業,兩人明白愛情關系。同年年末,李霽野向魯迅推舉劉文貞翻譯的短篇小說《萊比和他的伴侶》。《魯迅日誌》記錄:“午后得霽野所寄譯稿一篇,其先生譯。”該稿于1935年7月《譯文》第二卷第五期上頒發。魯迅在7月21日致李霽野信中寫道:“劉文貞君譯稿已登出,現已寒假,不知譯者能否在校,稿費應寄何處,希即見知。”8月3日,魯迅1對1教學又在信中寫道:“劉君稿費,當托商務印書館匯往,譯者到分館往取,年夜約亦無未便。”
1937年7月20日,兩人在北平中猴子園來今雨軒舉辦婚禮。失守時代,李霽野在輔仁年夜學任教,劉文貞沒有適合的任務,悶在家里,開端翻譯哈德生的散文。不久,李霽野迫于情勢出走,將《哈德生選集》還給藏書樓,劉文貞只譯完六篇便中斷了。這六篇文章分辨選自哈德生天然散文集《禽鳥記異》《博物學者的書》《漢普郡的時日》和《鳥與人》。劉文貞一向將譯稿帶在身邊,到臺北后,又經李霽野校改并撰序,作為“名著譯叢”第二種印行。名著編譯組“擬譯書目”中的先容稱:“作者為古代出色的天然研討家,寫鳥獸有近人道之生涯,很是風趣。”
但是,《鳥與獸》出書之后沒有任何反應。不要說沒有盜版,就連專門研究研討者也少少追蹤關心,甚至沒有見過。臺灣有位學者在近著中談到“名著譯叢”,還說只出了《四時漫筆》一種,其他五種都是待印,未及出書。年夜陸的情形,更是可想而知。就今朝的材料來看,僅有姜德明師長教師躲有一冊。那是他1958年夏在北京東安市場強盛舊書店以兩毛錢的價錢購得。他“也不知是誰從臺灣帶回年夜陸的”。
李霽野佳耦都很愛好哈德生的散文。回年夜陸后,李霽野又別的選譯了十五篇,并撰寫長文《哈德生的生涯和作品》作為代序,與前書合編成一冊補充本,書名還是《鳥與獸》。這冊兩人合譯的舊書,于2004年整本支出百花文藝出書社《李霽野文集》第七卷中。2023年“大師小書·譯館”系列中的《鳥與獸》,則是舊書的首個單行本。
四
1947年5月中旬,臺灣省編譯館閉幕,“名著譯叢”出書打算戛但是止,待印的幾種譯稿著落若何呢? 現據李霽野暮年回想,參照其他材料線索,略作梳理如下:
《伊諾克·亞敦》原為英國詩人阿爾弗雷德·丁尼生的長詩,譯者劉世模時任編譯館編審。“二二八”事務中,劉世模被戒備司令部拘留,后經許壽裳保釋。他那時說,譯稿要本身再校一次后交出;但不久編譯館閉幕,李霽野也沒見到譯稿。多年后,兩人在天津見過面,卻未說起此事。上個世紀八十年月末,劉世模在上瑜伽場地海往世。
《我的黌舍生涯》是舊俄作家亞克沙科夫的回想錄,譯者李竹年,即后來以魯迅研討著名的古代文學史專家李何林。李霽野翻譯過亞克沙科夫的《我的家庭》(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我的黌舍生涯》為其續篇,因李何林意欲譯書,便推舉給他翻譯。此份譯稿已完成,一向留在假寓臺灣的老友臺靜農處,后來臺靜農又托人帶給了李霽野,而今不知保留何處。
《美學的幻想》是法國粹者德司比爾的論文集,譯者金瓊英是李霽野的異性老友,暮年歷任云南年夜學傳授,云南省第四、五屆政協副主席,中國邏輯學會理事。《簡·愛》和《四時漫筆》的譯書序中都提到她,感激她輔助校訂書中法語譯文。她是李霽野1929年在北平孔德學院教過的先生,曾留學法國,獲里昂年夜學哲學碩士學位。回國初期,任教于白沙國立男子師范學院,與李霽野同事。1946年,又隨李霽野一家赴臺。名著編譯組“擬譯書目”中列在她名下的,除《美學的幻想》外還有一本《價值論》,原著者不詳,內在的事務則是“以哲學的目光來會商真、善、美三方面的價值題目”。這兩部譯稿能否還保存于世,不得而知。
《莪默詩譯》的譯文藍本,實在就是有名的《魯拜集》,波斯中古詩人莪默·伽亞謨原作,愛德華·菲茨杰拉德英譯。此書那時已有漢語口語譯本,李霽野則是依據英譯本轉譯為五、七言盡句。他在白沙時就翻譯了此中七十五首,到臺北后持續將一百零一首所有的譯出。他曾將譯稿打印多份,寄給友人征求看法,并已打好紙型預備付印,成果仍是沒能來得及出書。他本將譯稿隨身攜帶,卻又在“文革”中遭劫喪失。老伴侶朱肇洛往世之際,其妻劉淑芳收拾遺稿,有意中發明一份很多年前手抄的莪默詩譯稿,便寄給了李霽野。顛末一番曲折,此書譯稿終得幸存;現以《莪默盡句集》之名,收在《李霽野文集》第八卷中。